阿鹿輕推開門走了進來,不過三十來歲的臉龐爬滿了風霜的刻痕,加上頂著一頭夾雜銀白髮絲的鳥巢,更顯老態,倒是胸前掛著的那一台FM2(註1)硬是抹了一股文青味,不然真的像極了公園裏的遊民大叔。

「給我杯"老天開眼"吧!」,阿鹿口中嘟囔碎念著,他要的是Jura的Prophecy Peated,名為預言的吉拉島威士忌,為何叫"老天開眼",瓶身上的金色眼眸圖騰加上詛咒般的淒涼故事,讓他覺得自己的不順遂,似乎只有喝杯鹿島(註2)上的黃金汁液才能得到救贖。

還記得Jura的這個古老預言故事是這樣的,坎貝爾家族在十七世紀初來到島上定居時,為了建立自己的領地範圍,硬是把一位早已居住多年的白髮先知給驅逐,殊不知這位具有神秘力量的命運先知在憤恨之下,發了一道詛咒預言"吉拉島將容不下坎貝爾家族,最後的獨眼戰士將會被白馬拖著離去"原本以為這只是一個當地流傳的佚聞,直到1938年Charles Campbell這位在戰爭中被奪去一眼的老兵,因生活困頓,不得已只好變賣所有家產,在一個孤伶的早晨,由一匹白馬拉著行囊黯然離去,而他正是坎貝爾家族僅存的最後一人。

「唉!又沒得獎,這些評審真是沒眼光,看不出我作品裏的深度嗎?其實連我自己也看不出!」,自解自嘲的自顧自說…「哈哈哈」,阿鹿沒表情的笑著。

看得出他這次應該還是很難過,雖然這大概是第200次失敗了吧,畢竟花了那麼多時間與精神,卻得不到想要的桂冠,更別提拿作品換錢了,不忍再直視那對已沒焦距的雙眼,也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應和他,總有一天會有人懂你的深度,可以感受到你照片裏的溫度。Jura Prophecy Peated仿佛也染到阿鹿的一股漠然,酒香也漸漸變得淡薄,消散的尾韻就像他此刻直線下墜的心情,顯的癱軟顯的無力…實在是太苦悶了,給我點冰水吧,加了些在酒裏後,原本沉渾的香氣醒了一些,飄出了濃濃泥煤燃燒的麥梗香,還帶著一絲水果柑橘揉捻過後的芬芳,阿鹿的神情也舒緩了點,隨著又恢復到遊民文青大叔的自在神情,天南地北的閒聊到我兩眼昏花趕緊在魚肚未翻白前趕他回家。桌腳旁斜躺著一幅白色包裹,這健忘的傢伙又落了東西,打了通電話,就送給你吧,好過送去給一群陌生人莫名批判,話筒那頭爽快的說著,手上拿著的這幅白色布包,好像傳來了溫度,一股奇妙的溫度。

入秋後天氣有些微涼,是個喝威士忌的好日子,門口站著熟悉的阿鹿,卻又有那麼一點不同,嗯,風霜的臉依舊銀白的髮絲轉成棕色的亮粉,鳥巢也修剪成潮男樣式,看起來精神多了。一開口便沒好氣的問著上次送你的那幅照片呢?

「我給別人了,你還要嗎?」

「算了反正都送你了,要怎麼處理都是你的自由,不過真奇怪,那玩意怎會跑到藝廊去,還賣了個好價錢」

阿鹿狐疑的微笑望著我,不清楚,我搖搖頭聳聳肩,轉身還是從架上拿了Prophecy Peated。

「所以老天有開眼了嗎?」我問道。

也許算吧,至少開了一半,酒杯裏濃郁的泥煤麥梗香氣依舊,柑橘的芬芳也跟往常一樣,但今晚瓶身上的那只眼眸金色圖騰,顯得特別明亮,無比清澈,映照著桌上的那張人生首次個展邀請卡。

註1:FM2 (Nikon FM2),Nikon公司於1981年發表的單鏡反光全機械式單眼相機,是1980、1990年代,許多喜愛攝影的年輕人心目中的神機。
註2:吉拉島 Isle Of Jura,蘇格蘭威士忌產地,原意是「鹿之島」

 

個人頭像照片
胡毓偉(Lawrence),江湖人稱【酒界乾爹】雙魚座、復興美工,曾任紐約家具設計企劃、三邊會會員、格登費雪飲學計畫共同創辦人、大爵文創負責人、Whisky Taste策展人。包辦插畫、文案、設計、策展的漂浪自由人。歡愉夾帶著悲傷,順便牽引一抹失魂,我們都交織在這迷離的情感漩渦裡,啜飲的琥珀流金凝結身體的知覺。是封印還是昇華? 搖擺的影子,失焦的神情,踩著不知名的前進,回身遞上手,是最後傳說的「千杯一醉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