媽媽不在了,我常常想著她。

媽媽總是會唸我買一大堆唱片跟書要做什麼?她經常說:「這麼多唱片,你聽得完嗎?喜歡的買幾張就好,書也是,整堆跟山一樣,要看到什麼時候!」被唸煩了,我偶爾會想點轉移注意力的辦法,拿幾本我猜她會有興趣的書給她看看,或者播些她熟悉的歌手,讓媽媽跟我多點互動。

多年之後回想起來,這些互動有時候很好玩的,像是她看了「杜甫傳」之後,憂心忡忡地來跟我說:「你看,像杜甫真的是好人,失意的時候都不會失志,還是一直認真寫詩。但是,你認真工作啦,不要想東想西,光靠寫文章過日子還是好辛苦!杜甫都這麼累了,你怎麼辦!」還有一次,播鄧麗君的唱片給她聽,媽媽非常高興,跟我說:「你知道嗎?我結婚前在永樂市場有一個小店賣胭脂水粉,那時候鄧麗君還很小,常常來店裡玩!我都記得她的聲音:”頭家娘,我有在學唱歌!”」

以前剛出社會的時候還住家裡,一介初出茅廬小菜鳥,應酬吃飯喝到昏天暗地,經常爛醉回到家,媽媽總是一邊罵我一邊心疼:「喝酒有什麼好的!喝這麼多幹什麼?你不能喝不要喝啊!老闆叫你喝?你就喝少一點,不要去管他!什麼不喝不行?!哪有這種事!我明天去跟他說!」一邊驚嘆號滿天飛地碎念,一邊去煮湯、煮麵讓我墊墊肚子醒醒酒。


(圖說:媽媽跟我的弟弟妹妹,這是我拍的吧?還是我去補習了什麼的?)

當年覺得老媽很煩啊!現在想想,我這麼不貼心的兒子,到底有什麼資格讓媽媽這麼樣無條件地愛我?真的很慚愧,我在外面整天舌燦蓮花跟誰都胡說八道,但是面對媽媽,大概要到我三十多歲以後,才想到要多找時間陪她說話,我一跟媽媽胡扯亂聊,她就很開心,彷彿只要兒子在她身邊,一切就都很好。

這幾年,在《藏酒論壇》跑記者會,作編輯寫文章,喝酒的機會比當年作業務的時候還多,我猜媽媽一定在天上一直默默看著我。我想跟媽媽說:「你兒子過得很好,喝酒的時候遇到很多好朋友,大家都很照顧我,我很少喝醉,就算偶爾喝醉了,也會乖乖回家睡覺。我記得你喜歡日本清酒,也覺得甜酒很好喝。這個星期天,我會帶一些去山上,跟你喝一點。」

「媽媽,你放心,喝酒,其實還不壞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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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重(Ernest Heavy Su),爵士樂評,廣播主持人,Tasting Whatever編輯總監,三邊會會員、包啤社社員,好酒貪吃,身形肥碩,故而以【重】為名,是個不知節制的人。從早期業務工作的拚酒牛飲,到近年的品飲鑑賞,開始以學習的態度踏進酒的世界。著有【Jazz What 爵士入門】一書,共同撰寫【魔岩爵士聖經】、【秘密基地:台北的音樂版圖】、【男孩吶喊自由鳥】、【我愛周星馳】等書籍。